消失在夜晚的潜水艇

在读《夜晚的潜水艇》这篇小说的时候，我认为是一种窥探，窥探了作者内心的一个乌托邦，而这个乌托邦正是陈春成所建构出来的潜水艇。小说用博尔赫斯丢进大海的一枚硬币开头，却用一个看起来毫无联系的成年人的现实生活结尾，二者产生联系的点仅仅是富商因执念派人寻找博尔赫斯丢在海里硬币时，拍到了一个神秘的蓝色潜艇，这艘潜艇正是少年想象力的具现化。

少年在现实生活里没办法专注，但却拥有化幻想为现实的超凡想象力。他看到钢琴的黒琴白键变成熊猫，变成企鹅，他听到莫扎特就觉得自己在乘着热气球飞进银河。他能在莲蓬里睡觉，到云端游泳，在黑板上行走，在无数个世界里随意出入。

而之后，他发现他的幻想并不只是想象，甚至能与现实产生一些连接，只要将幻想营造得足够细致，幻想就变成了另一种真实。少年受爷爷的影响，发明出了一艘潜水艇，潜水艇的二楼采用了和他家二楼一模一样的内部结构，每个夜晚，他都趁着隔壁的爸妈睡着，化身船长带着妙蛙种子和皮卡丘去探险，这样的探险一直持续到高二。

父母在一次晚自修放学后，和他进行了一场沉重的谈话，他才惊觉这几年自己潜心钻研海底世界，而忽略了现实里日渐衰老的父母。高考、就业、结婚这些漂浮在透纳意识之外的现实，被他的父母推至眼前，他品尝到了焦虑的滋味。

接下来的三天里，他尝试过认真学习，却依旧不可抑制地走神，教室墙壁的裂纹、橡皮擦、甚至课本前页的编者姓名，都能让他脑中的藤蔓延伸开来，但这几个夜晚，他都没有再去潜艇里。第三天晚上，他做了一个郑重的决定：想象想象力脱离了自己，于是想象力真的像萤火虫的尾焰一样汇成一簇淡蓝色的光芒，脱离了他的身体，像彗星一样冲天而去。

后面的结局可想而知，没有了过度的想象力，他变成了能正常投入学习生活的人，在广告公司工作，成为有名的画家，但他却将自己的潜水艇永远地丢在了1999年的海底，和皮卡丘、妙蛙种子一起被按下了暂停键。他说他的火焰在十六岁那年就熄灭了，余生成就的所谓事业，不过是火焰熄灭后升起的几缕青烟。

“我反复画过一张画。深蓝色的背景中央，有一片更深的蓝。有人说像叶子，有人说像眼睛，像海里的鲸鱼。人们猜想其中的隐喻。其实没有任何含义，那是一艘潜水艇。我的潜水艇。它行驶在永恒的夜晚。它将永远，永远地悬停在我深蓝色的梦中。” 在他的遗书中，他留下了这样一段令人怅然的文字。

小说的最后还有个伏笔，2166年的夏天傍晚，有个小孩在沙滩上捡到了一小片金属疙瘩，小孩捡起来看了看，又扬手扔进了海里，至此全篇完结。

读完之后，我惊叹于作者通畅的文笔和充沛的想象力，陈春成自己也表示此篇是自我映照很深的一篇小说。而被很多人诟病的硬币和之后的潜水艇衔接过硬，他说自己在运用一个X结构的写作手法，二者只是有一个交点，潜水艇本来只是他心中的一个秘密，写出来这个故事之后就变成了向人展示的东西。而每篇都标注上时间，是他每次在看到一个日期的时候，就会回想在那个时间里，自己在做什么。

这篇小说的时间是2017年10月28日，当时是我毕业后第一份正式的工作，当时我对工作充满了无限的热情，但不是工作本身，而是逃避心理上的痛苦，想在工作中去寻找自我价值，从2017年到2019年那应该是我人生迄今为止最拼的两年。

我未曾拥有过这么超脱的想象力，也没有驾驶过潜水艇潜入海底，但在我的幻想世界里，我偶尔是个人。偶尔是只猫。我发明出飞行器，绑在我的手臂上，就能在天空中飞行。我经历各种各样的世界灾难，在末日到来之际，还能与同行的人找到一个街边酒馆去喝酒。我也许是个杀人犯，也许被鬼追杀。我开着卡车逃亡，在空中飞车畅行。

但有时，我也被抛弃，被家人抛弃，被爱人抛弃。幻想世界里的我有着强烈又敏锐的情绪，但现实里的我却没有，也许是被无意识地隐藏起来了，也许是因为幻想世界透支了我的情感，在现实世界里它已无法再被消耗。就像在这部小说里，也让陈春成耗费了很多想象力。因为有时，想象只存在于脑海，一旦落笔成形，它就需要精准的描述，不然无法还原想象中的氛围。

我认为这就是阅读带给我的力量，它是我精神世界的避难所，也是我向自己提出疑问后去寻找解决答案的方法。它能让我跨越时空，与遥远彼端的人产生惊鸿一瞥，我潜入前人的思绪里探寻他的精神世界。而对于这篇小说，我无法评判其好与坏，因为一个人的内心世界，不该被论证。